出么……哼哼,我记得叁郎便是庶出,某人不还是待他恭恭敬敬,即便他带来安史之乱这等百年大祸,也只怪杨氏祸国殃民,将好好一个圣贤天子变作庸碌老头!”
有的时候她也好奇袁天罡一个术士,怎么满脑子腐儒思想。社稷危亡,是臣子奸佞,妖妃祸国,总之不是君王的问题,君王不过是被小人蒙蔽了。殊不知若非君王亲小人远贤臣,他周围岂能招来一帮子奸佞?
王朝兴盛是天子圣明,王朝倾颓便是小人作祟,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歪理?
她从地上拽起假李星云,从颈中除下带有拂菻金币的璎珞,强塞在他手里,“这是我的信物。带上它,去沙州。那里有你真正的亲人。”她意味深长地加重了“真正的亲人”五字,正正说到了假李星云的心坎上。
“还有,”她温声道,“你不是什么李星云,你就是你。希望下次再见时,你有了一个只属于你自己的名字。”
袁天罡既默许了李明达的维护,便也不去管她如何笼络这小辈,而是转身看向岐王兄妹。
“是我小看二位了。”他淡淡道,语气中颇有几分惋惜。岐王兄妹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,若肯效忠殿下,倒是趁手的工具人。可惜了,这二人一个赛一个狼子野心,对殿下是莫大的威胁。
为何不能乖乖死在蚩笠手下呢?也好求个体面。
他特别多看了李云昭几眼。珠晖盈彩,琼葩丽色,确实是他生平仅见的好颜色,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晋阳殿下又不是太平殿下,对女色兴味甚浓。
李云昭按捺下恶声恶气,尽量平静道:“抱歉,让不良帅失望了。哼哼,这天下心怀乾坤者数不胜数,不良帅一人怕是杀不完!”
袁天罡不怒反笑,赞道:“好胆色。除了二位殿下,你还是头一个敢这么和本帅说话的人。”
不过岐王愈是锋芒毕露,他便愈加留她不得。
李茂贞侧过肩膀,不着痕迹地挡住袁天罡向妹妹投来的视线。袁天罡瞧着他戒备的神色,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。
李克用、李茂贞、朱友文,这叁人的武功均是中原武林的顶儿尖儿,但在他眼里,不过尔尔。
李明达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思,“那么,再加一个我呢?我刚刚让不良帅瞧着我的面子,现在该让您瞧瞧我的功夫了。”
袁天罡叹了口气:“殿下一定要如此么?”
“不良帅此话倒似本宫在无理取闹了?就因为您的一己之私,就活该让战场血流漂橹,城乡十室九空,苍生栉风沐雨?这乱世早该终结了!能救护黎明飘摇的大有人在,何须等一个李星云?他如今尚未长成,若说等他成长……哼哼,这万千百姓的斑斑血泪便合该是他的束脩么?”她抬手指向李云昭,“岐王殿下,运筹帷幄,驱豺镇豹,万人景仰。因为您要给李星云铺平道路,就要让岐地子民失去一位仁爱宽厚的贤王?就像……您除掉李存勖一样?”她这几句话声音清朗,冷冷说来,犹如水激寒冰、风动碎玉,并非声色俱厉,却实在震撼人心,连袁天罡也没法驳斥半分。
袁天罡道:“……我可以放过她,但她要卸下岐王之位,不再过问世事。”他自以为让步得够多了。
李云昭一口回绝:“绝无可能!”
李明达欣慰地朝她一笑,转向袁天罡时又是一张冷脸:“昭昭……她喜欢漂亮的衣服,精美的首饰,但更喜欢站在高处,叱咤风云。她如今拥有的一切,不是为了到了某个时候尽数奉上,给某个人做嫁衣,做祭品!她生来便该是万人之上,凭什么让她尽弃前尘,甘愿平凡?”
“不良帅,请罢!”李明达拂尘一甩勾缠在左臂上,右手慢慢拔出背负的古剑。这次她背着的不是惯用的李淳风所传的清圣剑。
蛟分承影,雁落忘归。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商天子叁剑之一的承影剑,在叁家分晋后被不知所踪,直到贞观年间才重现于世,被太宗收入囊中。后来因为剑形精致优雅,很适合斯文秀美的女儿家,被太宗赠给了心爱的小女儿晋阳公主。
袁天罡见她来时背负的是承影而非清圣,便预感到有此一战。碍于身份有别,他实在不愿主动对昔日主公的公主发难,况且晋阳殿下再如何天赋绝伦,到底沉睡了百来年,修炼的年头远不如他,绝不是他的对手。
但话不投机半句多,晋阳殿下是决意不肯罢休的了。
袁天罡横剑当胸,左手捏了个剑诀,似是执笔写字一般,正是武林中人友好过招时所使的起手式。李明达知他不肯抢先发招,喊一声“得罪”,长剑中宫直进。袁天罡的一招一式在众人看来平平无奇,但无论疾劈而下,还是横剑挥去,均有开山裂石的声势,将至刚至阳的天罡诀所长发挥得淋漓尽致,端的是奔腾矫夭,气势雄浑,无人能及。而李明达的剑术亦刚亦柔,连绵不绝,时而气象森严,便似千军万马奔驰而来,长枪大戟,黄沙千里;时而轻灵机巧,恰如春日双燕飞舞柳间,高低左右,回转如意。二人比斗间剑气纵横,李明达竟能取得七成攻势。虽是袁天罡心怀顾虑,有意相让,但她能争得如此局面也十足惊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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