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中是难以置信的不解。
侠士的话语本就是脱口而出未加细思,直截了然地将埋藏内心深处许久的真实想法吐露了出来,这番被杨逸飞深沉的眸光攫住,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发凉。他本想开口解释,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,只好侧过身去避开眼神的交汇,而这反应又坐实了他的心虚与不安。
“……你不愿意?”
杨逸飞轻轻开口,嗓音飘忽。
瞿塘峡之事后,他埋藏在心底的情思愈发浓重,表面上他和侠士二人依旧以主仆相称相待,然而私底下在许多个月明之夜,他都会悄悄回味那场淋漓动人的性事。杨逸飞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他和侠士二人的传闻,原本置之不理,直到前段时间同时收到来自父亲和兄长的信件,他才敛了面容认真铺开那纸卷。
父亲杨尹安在信中字斟句酌,墨字中都是对他真实想法的模糊探问。兄长杨青月则言语简洁,只写了两句掐头去尾的《小雅》:“菁菁者莪,泛泛杨舟”,之外再无其他内容。
杨逸飞在离开长歌前曾与杨青月做过约定,对外不提真实姓名而以“阿舟”自称,来源便是这首诗。此时兄长特地来信附上这两句,旁人看起来难以理解,他却明白兄长是在委婉询问,侠士是否真的是那个令他“既见君子,我心则休”的人,以及他们二人是否真的能如水面上飘荡的小舟,在之后的岁月中一同“载沉载浮”。
杨逸飞的回信犹豫了很久,对于父亲的苦心他自是认真郑重地解释了一番,而对于兄长,他循迹以《邶风》回复:“招招舟子,人涉卬否。人涉卬否,卬须我友。”一片柔软的情意借着弥弥秋水潋滟开来,收到回信的杨青月也读懂了他的坚定与缠绵满怀的心事,掩了眸不再继续追问自己这个孤傲的幼弟。
然而此时此刻,面对周宋抛出来的疑问,侠士却眼神躲闪不愿正面回答。杨逸飞见侠士沉默许久,神色逐渐黯淡,可依旧保持了得体的礼节,谢过周宋后捧着那玉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仓房。
周宋哑然,看着杨逸飞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做了错事,转过头又看到一声不吭低着头的侠士,瞬间心里冒了一股火,不太客气地拽起侠士的衣袖,一脸恨铁不成钢:
“你倒是给出个缘由,为何不愿陪逸飞回去?”
侠士抿了抿唇,抬眼看向怒气冲冲的周宋,小声嗫嚅了几句。周宋没听清,“啊?”了一句后凑近了耳朵,侠士因尴尬嗓音颤了颤,再度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:
“……他是要做门主的,我这等身份又怎么能和他并肩?”
听到侠士的回复,周宋也沉默了。他作为阳天君周墨独子,自幼便在严格的礼法规训中成长,在最初发觉侠士与杨逸飞之间那似有似无的缱绻情思时,下意识的反应同样是“不解”。但他并未声张,暗地里打听了二人在瞿塘峡的经历,之后竟也逐渐理解和接受了他们。
自己尚且犹疑,更何况那些带着批判的世人眼光,在这种无声却沉重的压力下,侠士的退缩仿佛理所当然。
“杨叔还说……立春之时,便要他回返。”
细细算来,距离立春时节不足两个月,刚才周宋并未当着杨逸飞的面说出,现在告知侠士,莫名有种与他共谋的感觉。侠士一震,先是抬头看向周宋再三确认,而后再度垂下头陷入沉思,不多时轻声开口:
“既然如此,我应该离开了。”
翌日清晨,商会大厅内周宋正拨弄着算盘对账,杨逸飞背着晨曦走进来,将影子投在面前的账本之上。周宋抬起头看到他隐忍怒火的表情,又想到和侠士的约定,感觉自己如同被夹在饼子间的肉馅在他们二人中间进退不得,懊恼地揉了揉头发。
“他呢?”
杨逸飞开口便问,毫不客气。周宋缄默间目光游移,这反应逃不过杨逸飞的眼睛,不免让他有些愤怒。
他昨日思忖彻夜,翻来覆去地推想着父亲杨尹安送他这座玉雕的真实用意,既然起名为“万象包罗”,若是在不可绝尘忘俗的意义之外当作父亲对他先前回信的应复,自己是否可以理解为,父亲默许了他在外的所作所为?当真如此的话,侠士也不必再有顾虑。
自情动之初,杨逸飞内心始终有种隐隐的担忧,害怕侠士一言不发的离别,却又不能明显地表现出来,只能一遍一遍小心试探着,去寻他真正的心思,譬如昨日轻他扯入怀的动作。昨夜他对着窗外明月辗转反侧,决定第二日清晨与侠士当面说个清楚。然而事与愿违,杨逸飞在敲侠士房门时始终得不到回应,心中一急径直撞开了门——屋中已是空无一人,侠士如人间蒸发一般,什么痕迹都未曾留下。
杨逸飞从未经历过这种彻底的挫败,甚至没有意识到,在面对侠士有关的事情时,他已然失了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。颓然站立许久,他又忽地想起来什么去寻了昨夜值守的守卫,听说侠士与周宋谈话到很晚,道了谢后转身直奔商会大厅,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。
“他只说他‘应该离开了’,并未告诉我其他。”周宋昨晚和侠士虽然共处一室,但二人只是对坐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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