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身年逾半百,半生风浪,顶得住的。若无旁事,吾不打搅陛下了。早些用晚膳,夜里别太劳碌,你年岁小,身子吃不消。是,朕送送大娘娘。襄州青山观,距离云葳受伤已过去了整整七日,她醒来也有将近四天,却依旧只能躺在床榻上,一应事情都需旁人照料。云葳见不到,卧房外廊道下,一众女冠将她的房间围拢的严严实实。她也听不到,桃枝的长剑划过一女子脖颈,寒芒染血的轻微嘶鸣。姑姑去哪儿了?半刻后,桃枝端了一碗补药入内,正在给人舀着药汤吹凉。云葳迷迷糊糊的睡了个午觉,醒来只有观主在侧,却不见桃枝。姑娘总拉着婢子陪着你,婢子也很累的,偷了个懒,又被你发现了。桃枝笑着与她打趣,眸光有些闪躲:张嘴,药喝了。撒谎的坏习惯会传染?云葳偏头不肯喝药,语气里隐有不悦:您手上有剑油的味道,不拔剑饮血,您不会擦剑油。让观主来此坐镇看着我,姑姑做什么去了?听话,先喝药。桃枝的表情有些不自在,只好把药匙又往她嘴边凑了凑:喝完就告诉你。观主,长公主怎还不走?云葳直接无视,转了视线询问:我的意思不是请您转陈了吗?她若明知带不走我,为何要在深山道观长留?观主清冷的容颜上,眸色却也飘忽,背身对着云葳,敷衍回应:她的身份在那儿,岂会把贫道的话放在眼里?她不走,我还能赶人?小芷,你少些思量,听桃枝的,把药喝了。云葳忽而哂笑出声:观主也撒谎了?这碗补药值多少钱,您比我清楚。药是长公主给的,对吗?姑姑,您杀了谁?我说过,不处置她的人,不承她的情,就此打住的。闻声,观主与桃枝尽皆阖眸一叹。云葳早慧,心思玲珑,因成长过往的缘故,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一绝。想瞒着她事情,比登天都难。没杀她的人。观主率先出言,接过药碗来:观中负责采买的一个弟子意图在吃食里用毒,是长公主的人发现了。桃枝见是我们的人,就出手处置了。事实如此,安心了?药哪儿来的不重要,这些人情我来管,喝药。
云葳忽闪着大眼睛,将信将疑的凝望观主半晌,不好让人一直举着汤匙,只得张嘴服药。药汤入腹,不多时又是一阵困倦,云葳垂下沉重的眼睑,复又入了梦乡。庭院中的荷塘畔,秋宁望着一池水波轻叹:殿下让桃枝杀了那女子,您自己就失去了一个可以作证的人犯。甚嚣尘上的谣言在逼迫您现身,陛下肯定想火上浇油,如此危局有人证也无甚功用,陛下欲加罪责,不需要这些,孤与他已是不死不休。文昭将人打断:自湖州事起,姐弟面皮撕破,身为皇族,覆水难收,回不去了。他若学会做帝王,就该知,出手务必致人于死地,不给人翻身的机会,不然死的就是他。但是太后在宫里,您到底是被动的。秋宁难掩忧心。何止是太后?齐家,杜家,曾经心向孤的人,都在京中,百千人命。文昭怅然一叹:若非顾及这些,孤又何必暗中筹谋多年?直接举了反旗不更简单?暂且陪着陛下演戏周旋,不急,徐徐图之。听闻念音阁多年来一直护佑忠臣良将,您若能得了他们的势力,也是一大助益。让婢子去探寻一下他们的蛛丝马迹?秋宁试探着出言,念音阁的存在从不是秘密,但阁中人却分外低调,踪迹难寻。指望别人终究有所顾虑,况且这等中立势力,能挺立三百载,可遇不可求,且行且看罢。文昭如何不想将人收为己用,但这些人的踪迹,齐家查了多年都无音讯,怕是甚难拉拢。明日便回府宅了,云姑娘您还带着吗?半晌没有言语的槐夏终于出声询问:林老的著述定会传给牢靠的人,她既是林老爱徒,婢子也未查到林老有别的弟子,这物件极有可能在她身边。随她罢。文昭随手洒了些鱼饵入池:谣言陡生,孤顺了他们的意,传出了她假死的消息,日后云家虽不再会威胁她的性命,但她怕是不会信孤了。今夜你二人谁去问问,不准勉强。孤累了,先回了。望着文昭只影独行的落寞身姿,秋宁与槐夏相顾无言。幼时,她是先帝多年岁月里唯一的长女,被寄予殷切期盼;青春华年,她是弟妹们倚靠的长姐,对上孝顺长辈,对下照顾父亲无暇爱护的弟妹。此刻,却被最在意的亲人逼迫至末路穷途,还要一肩挑起家国重担,殊为不易,心事也无人可诉。当日入夜,槐夏依言去寻云葳,不出所料地,云葳回绝的干脆,对于长公主府,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致。翌日午后,文昭一行人收拾了行装,正欲离开时,却在山门外撞上了另外一行车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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