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这件事大概率可以被判定为正当防卫,但我不知道当时哪根筋搭错了,跟警察说我是故意的,我早就想杀他了。
警察赶到的时候我坐在窗沿上,两条腿荡在外面,只剩半个屁股留在室内,浑身都是血,脸上的表情怆然又平静。他们止住从我手腕上割开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,劝我不要轻生,我脸色苍白地点头。
半个小时以前,李老师刚刚被我用这种低级手段逼走,我的态度很坚决,我说你不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。
他第一次焦急地朝我吼,说别拿你的前途开玩笑,这是会写进档案里的!我们就实话实说,老师既然做了就会承担后果。
我从厨房里取出一把水果刀,笑吟吟地对准自己的手腕,说,我这人不爱开玩笑,本来我就打算杀了他然后自杀,谁让你改不了喜欢当跟踪狂,非要掺和进来?
他再次露出那个受伤的表情,我安抚他道,没事的老师,正当防卫,顶多是个防卫过当,呵呵,再说我可是未成年。
本来从纹身男那里听到他前学生事迹的时候,我就在心里发过誓,那种话绝对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,然而它到底还是成为了一支回旋镖。
我的大脑可能有点过载了,不知道是否和缺氧有一定的关系,但只要奏效,说什么都无所谓,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不能让他的人生毁在我手里。
因此我无法去赌可能性。我承认我是疯了,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,就是从李新宇手中夺过钢管,用校服擦掉他的指纹,然后粘上我的。
那截钢管一直被李开明立在门后作防身用,他大概也没想到,这东西有一天会被用在他自己的身上。
我十八岁的成人礼是七年有期徒刑。
监狱的高墙又冰冷又坚硬,却能给我难以言表的宁静,在看不见它们的时候,我盯着牢房的天花板也能看一个晚上。
我甚至主动申请过关禁闭,在全然的黑暗中,连秒针转动的声音也听不到。没有嘈杂的人声,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,我幻想着自己是一具尸体,此刻正安详地正躺在小屋的床上,窗外的土倒进来,盖满我的身体。
李新宇来探视过我一次,在我服刑的头半年。我算了算时间,原来高考结束了啊。
从前在脑海里构想过许多次的以后,竟然就这样以一种不被察觉的方式到来了。
起初,李老师的脸上还尽职尽责地保持着几个月前的愤怒,是的,我骗了他,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过完了十八岁生日,只不过最开始期待成年并非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被量刑。他低声问我为什么要那么说故意杀人,我说,我想赎罪。
替我自己,替李开明,也替他。向那些被伤害过的人,也向这个世界。虽然这世界没什么好值得的。
他怔了一下,接着身体慢慢向后仰去,头扬了起来,似乎想要阻止泪水从眼眶滚落,但它们还是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。可隔着玻璃我无法为他擦拭,只能微笑地看着他。
李新宇掏出一个本子在我面前展示,那熟悉的黄色封皮看得我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起来。
他说:“这个是我之前去你家帮你收拾房子的时候找到的,想着或许你在里面会无聊,就带来了。”
那是我用来记录杂七杂八的日记本,里面当然也没少装我的青春期狗屎性幻想。我只觉得脑子嗡嗡的,马上就心虚起来,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目光,只好小声问:“里面的内容你都看了?”
他没有回答我,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单纯不想回答,而是问道:“你最近怎么样,这里的生活还适应吗?”
我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,只能点头:“还行,你呢?”
“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学校,在县城下边的乡镇,本来我不想去的,”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容,“那边有个为了晋职称下乡支教的老师,任期满调回城里去了,学校就让我先顶一段时间适应适应……不过适应了一个月就给我转正了。”
“哦,”我的嘴角僵硬了几秒,才终于调整出一个社交弧度,“也挺好。”
李老师像是如释重负般点点头,继续道:“我想过了,人生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,换条路从头再来呗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。
我说:“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这种学生了。”
“别这么说,”他正色道,“你好好表现,争取减刑,出去之后想念书就重新去念书,不想念书我帮你找工作。”
我问:“你会等我到那时候吗?”
李老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突然失笑,说:“怎么,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?”
监狱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,不过我因为表现出色被减刑了两年,提前出狱。
李新宇最后一次来看我是差不多两年前,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话现在还算不算数。
出狱那天很平淡,也没有人来接我,我两手空空地走在街上,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变得广阔的蓝天。
我回到那个年代久远的家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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