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荷的泪水不争气地滚落,她胡乱擦拭:“怎么了?”林缎书背靠床枕,忽然无话可说。她不知道自己打这个电话的原因,只是无聊。“我有点睡不着,”她的指尖敲击手机壳,眼睫沉黑,“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?”冯荷莫名想宿舍楼下那只校园猫,不知道哪届学姐留下的豪华猫盆里永远有用不完的清水和猫粮。它性情乖张,不属于任何人,却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翻开肚皮,允许她靠近,蹲下来摸它,和它小声地说话。“我不太会聊天。”冯荷兵荒马乱,努力克服自卑:“你想听我讲什么?”“随便说就行。”林缎书掩唇打个哈欠,她盖好被子,手机免提外放。她的声音因困意而显得温柔:“比如你的家庭,你的过去,你喜欢什么,为什么会来一中借读,这些我都很好奇。”冯荷考试可以轻松解开压轴大题,却对林缎书寻常的问题感到棘手。原来她的故事也有人愿意听,只是应该从何谈起,林缎书听了才有趣。“阿娣,你的心野了!刚才跑哪去了?打个电话这么久。”用不起空调,开窗通风透气,十几年的老风扇吹的很猛,前后各两台,吹不散用来当客厅和餐厅的狭窄空间里,那股腌入味的臭味。冯荷垂头听李惠英数落,汗水从她的额角热潮潮滴落,她手腕利索一转,刀子割开蔫黄耷拉的烂菜叶,却一句话不肯解释。真是好一根反骨头。冯莲笑着打圆场:“阿妈,你少说小妹几句,过几天她回学校,你又想她了。”李惠英的手掌往污脏围裙上随意一抹,忧心忡忡地叹气:“还好你阿爸今晚不在家,不然看见你这样,指不定发什么疯。”“他又喝酒去了?”冯荷瞟一眼堆在床底下攒起来卖点小钱的空酒瓶子,眼眸闪动。几块钱一支,男人喝多了就往地板上砸,往门板上抡,声音那叫一个响。楼上楼下左邻右舍,骂声排山倒海,比夏夜里的青蛙还聒噪,衬得拳头和拖鞋捶踹的闷响,皮带和衣架鞭抽的嘶喊有些安静了。“小妹!”冯莲忽然惊讶地喊道,“你小心。”冯荷怔怔低头,她走神没留意,手中的刀子划破手指头,殷红血珠子水涌而出,和菜叶上的泥土混在一起,场景可怖。李惠英心疼地拍下大腿,没了脾气:“还不快去洗干净!小心细菌。”她挥手赶人回房间,说不出的疲惫:“莲妹,你和阿娣去睡吧,剩下的我来收拾。”冯荷家是两间工厂职工住房打通墙壁改造的结构,从她们当机械工的阿爷传给学徒阿爸,儿子没有熬出头,厂子收益不好倒闭,大批工人下岗,老楼却保留下来,百鬼夜行。不大的居住面积辟开三间方正的卧室,冯荷和两个姐姐居住的卧室摆着一张宿舍特色的双层铁架床,充当衣柜的塑料收纳箱旁边是一张靠窗小书桌。小时候冯荷和冯苗挤在一处写作业,冯莲坐在下面那张床做按计件的手工。现在她在同样的位置盘腿而坐,手法熟练地处理冯荷的伤口。从前无数个夜晚,她护在两个妹妹身前,沉默地给阿妈擦跌打药。冯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很久以前。冯莲曾经说她想当救死扶伤的医生,阿爸指着她的鼻子骂:“你以为你学这些有用嘛?早点嫁人,我们生你才不浪费。”家里一共五个孩子,生活花销大,长女长姐永远是牺牲品。后来冯莲高中读卫校,学出来在诊所当护士,赚钱贴补家用。每天回家住,可以省一笔房租。她最早成年养家,二弟下南方投奔伯伯干长途运输,三弟职高毕业跑去外地当兵,四妹冯苗考入邻省某所老牌师范院校。小妹冯荷还是个未成年。“小妹,你有心事?”冯莲伸手摸冯荷的额头,“学习太累了?还是老师、同学不好。”冯荷连忙摇头:“阿姐,我没事。”好吧,冯莲不再问她。她挠冯荷痒痒,逗她开心:“今晚你和我睡吗?”冯荷腰身敏感,笑着躲开,一钻身从冯莲怀里出来,敏捷地爬上楼梯:“我才不要,等四姐知道了,她要生我气的。”
冯莲哭笑不得:“她有什么好气的?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房间,你不说她能知道?”说话时,冯荷已经上床坐下。她双手撑着床栏,眉眼弯弯:“反正你们睡,我不睡。”“小没良心的,还嫌弃我。”冯莲站起来,轻拍她的脑袋。冯荷眨下眼,看着她走到门口把灯关了。黑暗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,冯荷躺在其中,甘愿束手就擒。她盯着头顶的虚空,忽然开口打破寂静:“阿姐,四姐暑假回家吗?”“你问我啊?你自己问她。”冯莲的声音听起来遥远,又异常温柔:“你下学期是不是就高三了?还在那边读书吗?”冯荷侧躺着,拉好被子盖住腹部,防止夜间着凉。“对,学校说一直读到高考,回来考试。”冯莲问她学习成绩怎么样?知道她去那边也能拿年级前五,这才稍微放心。“好好读书,我们家争取再出一个大学生。生活费不够,我和阿妈能赚钱。”“在学校不用花什么钱。”冯荷含糊地应了她几句,似有困意。冯莲也不再说话,她思绪万千,装着枯秋落叶般纷繁的心事,扫也扫不干净。这几年她自考了很多证书,有一技傍身,早就想辞职去冯苗那边找份工作,放心不下李惠英和冯荷才留下来。冯苗没少为这事和她闹,最后只能忍。冯莲答应她,再等一年,冯荷考上大学,她一定过去陪她。小风扇放在床尾对准小腿吹,房间乌漆墨黑,只有窗子漏进来一点冷白的月光,在皂香味薄被子上映出几道银色的菱格子。冯荷背靠墙壁,打开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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