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暗自咬了咬牙,皱眉道:“说!”
“使用手段得来的,终究不是爱。”
冯观跪得太久,气血不通,膝盖刺痛到麻木。他强撑着起身,有些蹒跚地退出御书房。
殿门重新关闭,皇帝忽然扬手,将一杯茶砸在他跪过的地方。
黄釉瓷杯碎裂,茶水溅到了袍角上。
皇帝在一呼一吸间调节好情绪,起身走向内殿。转过一道落地明造雕花槅扇门,却又背靠门板的姜云初迎面相碰,顿时心虚垂首。
良久,他试探问道:“你都听到了?”
姜云初缓缓抬眼,看向皇帝,“一清二楚。”
皇帝面沉如水,问道:“有何感想?”
姜云初抿了抿嘴角,不答。
皇帝走向她,宽大的身躯遮挡着映照在姜云初身上的光,道:“冯观是一柄暗刃,专杀黑夜中的魑魅魍魉,但杀得多了,自己也将成为魑魅魍魉。朕看着你,一次又一次去接近,朕是什么样的心情,你想过吗?”
姜云初心头轻颤,脸色有些苍白:“臣妹感激皇兄的爱护之意,也明白皇兄的苦心。然而,他三翻四次地为臣妹冒死,将性命置之度外,臣妹怎能无动于衷?”
皇帝用掌心覆住她扣在门格子上的手背,感觉她的手冰凉如玉。他逼近一步,下颌蹭到她的鬓角,贴在对方的耳畔说话:“那朕呢?朕三翻四次地宠你护你,你对朕……”
“皇兄!”感觉天子的气息吹拂在她眉睫间,带着温暖的湿意,姜云初下意识地躲避,打断那些听不得的话,“在臣妹眼里,你是最敬爱的皇兄,仅此而已。”
皇帝冷笑:“可朕,不想当你的皇兄。”
姜云初几乎被皇帝压在了槅扇门上,鼻端充斥着天子衣袍上的御香,一缕缕侵入肺腑。她感到呼吸不顺,不知是紧张还是慌乱,心跳得厉害。
所有人的生死,都只在天子一念之间。可冯观有何过错?皇帝又有什么错呢?
错的,似乎是……
姜云初深吸口气,拿定了主意,低声道:“陛下,还记得你给我跟冯观赐婚的事吗?”
皇帝的身躯僵了一下,手劲瞬间失控。
姜云初感到掌骨被紧攥的疼痛,却没有吭声。
皇帝很快意识到,立刻撤了劲力,但没有松手。他几乎是用尽平生的涵养,才勉强保持住了为君的仪态,面色铁青地低喝:“昭和,你别犯糊涂!”
“臣妹清醒得很。”姜云初冷静地说道,“当初是臣妹误会了他,才在大婚当日悔婚,如今臣妹想与他完婚,完成旨意。”
“那不作数!”皇帝激动地喝止,用另一只手扼住了姜云初的后颈,迫使她直视自己,“你跟他的婚事早就作废了,朕早就废除了,你无须跟他完婚。”
姜云初眼眶湿润,决然道:“可臣妹想嫁给他,此生只想当他的妻,还请皇兄成全。”
“我若不想成全呢?”皇帝“咔嚓”一声,槅扇门被捏穿了个大洞,木屑四溅,随即整扇颓然倒塌。
姜云初吓一跳,下意识地举袖遮挡。
这声动静颇大,不少內侍在殿外高声叫起来:“陛下?”只碍于之前的命令,不敢推门进来。
“……无事,不必惊慌。”皇帝含怒扬声道。
“皇兄……”明知可能会触怒龙颜,姜云初还是说出了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,“臣妹此生只能做你的皇妹,不能让你惹非议,还望成全。”
“朕成全你,何人成全朕?”皇帝悲情地看着她。
姜云初看着一地的碎木条心惊,讷讷道:“冯观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陛下,陛下难道不应该报恩吗?”
她躬身拱手,向后退。皇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拽回来,微微冷笑:“你这是在责怪朕要他冤死?”
姜云初微微垂眉,低声回应: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,不是吗?”
“那朕要你当朕的女人,你也拒绝不得。” 皇帝不由分说,拽着姜云初直往榻上去。
姜云初吓得一边挣扎,一边哀求:“皇兄,请你清醒些,我们的身份不能做出如此贝德之事,还请三思!”
皇帝轻轻松松将冒犯天威的臣妹丢在了床榻上,面上喜怒难辨,俯身道:“朕不想三思,朕只想要你!”
“皇兄!你韬光养晦这么多年,终于铲除了心腹大患,难道不是为了当一名明君吗?难道你真要因一位女子毁于一旦吗?”姜云初喘息不定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,只能惊慌地扑腾。
皇帝浑身一僵,随后颓然挫败地坐在床榻上,捂着脸呜咽:“为何总是这般,就因为朕是天子,总不能随心所欲吗?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能得到?”
姜云初察言观色,确定皇帝不会对自己怎样,轻声安抚道:“皇兄,天子生来与人不同,普通人家尚且不能随心所欲,何况是掌控天下生死的天子?您是值得受人敬仰的,我不值得你这般为我。”
皇帝皱眉:“冯观,也不值得你这般为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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