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天色不早了。”江怀雪声音也略显疲惫:“你也抓紧赶路吧,路上行事切勿张扬,不要给人留了话柄。”“好。”曾贤起身,作势要走,室内却突然传来“当啷”一声,裴书锦顿时直起脊背,声音来源离他很近,但他并未碰到任何东西,这屋里除了他们还有旁人?“你屋里有人?!”曾贤顿时警惕起来,朝着江怀雪瞠目道:“怎么回事?!”裴书锦握紧拳头,没有过多犹豫,在江怀雪说话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,低着头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。曾贤往他这里走了几步,仔细盯着他一看,好似松了口气,犹疑道:“这不会就是……那个大夫?”江怀雪面色坦然,走过去握住裴书锦的手,挑眉道:“看来常山的和您讲得是事无巨细啊……您不会连我这样的闲事都要管吧?”“这我自然不管。”曾贤摆手道:“你娶映晚过门我也费了不少心思劝说有容,你娶柳霏烟时我也不曾过问,男人嘛,功成名就,为的就是个随性而为,你开心便好……我早说过有容那般整日锱铢必较些情情爱爱的事,能成什么气候,可她……哎,你们小辈这儿女情长自己关起门解决吧,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。”曾贤说完便转身欲走,踌躇许久,又在门前停下来,回头四下扫了一圈,沉声道:“怀雪……你没什么瞒着我吧?”江怀雪神色如常,口吻淡然道:“姑父……何必把话说那么明白,你们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?事到如今,筹码都在你们身上,我也不过是任由你们摆布,你还犯得着这么怕我吗?”曾贤眼底精光一闪,又笑着打圆场道:“这话说的多难听,我早说过,大家都是一家人,我那儿子女儿都是不成器的,唯有你顾全大局可堪大任,咱爷俩联手,没什么摆不平的,但凡有我荣华,也必定保你富贵……”“姑父,你弄错了吧。”江怀雪轻笑道:“有我富贵,才能保你荣华……”“何必分那么清呢?”曾贤笑着打哈哈:“都是一条船上的人,莫不是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……”曾贤临走前看着江怀雪紧牵着裴书锦的手,竟还“好心”劝道:“你喜欢这个,长得是好看,但也及不上柳霏烟吧,况且男人有什么意思……你回去还是小心有容又闹起来……”曾贤摇头摆手地就走了,门一关,江怀雪就放开了裴书锦的手,静默了许久,才叹道:“……这次多亏你了。”裴书锦便肯定了屋里还有旁人,他连忙四下巡视了一圈,却并没有发现人影,只有裴书锦刚才藏身的隔壁间,也就是江怀雪的书房,岸几上的墨锭倒了下来,砚台里的墨汁溅出来一点。
裴书锦又仔细观察,这才发现笔和纸似乎都有被用过的痕迹,他连忙叫来江怀雪,脸色微变道:“你不是你用过的吧?会不会有人潜入记了你们的谈话?”江怀雪看了那砚台一眼,脸上并无意外,转身坐下,揉了揉额头道:“办事这么不利索,就这还当检校,怪不得让惊云楼当猴耍。”裴书锦在京城时听说过检校,据说皇帝根基未稳,就怕有人暗中妨害,养了一批耳目在四处探听官员私下的言行。裴书锦一时间便呆楞住了,他们对话中提及曾贤是仁党,甚至似与谋害皇帝生母之事有关,若是被检校的人窃听到,那曾贤岂不是大祸临头……“检校的人不是只在京师吗?这都到了济南,怎么会凭空出现在你房里?”裴书锦不明所以:“你又怎么知道曾贤会来?”江怀雪向后靠着椅背,沉默片刻应答道:“我在京时向皇上禀告了些事,皇上疑心重,势必派人暗中跟着我。我托病来济南别院,检校的人早已装扮成大夫混了进来。曾贤奉命进京,我恰好回程,他不熟悉京中动向,心中忐忑,若是知道我暂歇济南,一定会来见我一面的。”裴书锦知道这都是这不痛不痒的问题,江怀雪才会有问必答,若是问到他与曾贤有何仇怨,他一定又要装聋作哑了。但那日慕云深所言,加上今日之事,已经能让他心中朦胧猜出大概,他便也不再刨根问底,只是仍有所不甘地问江怀雪:“虽说是托病,可你的病情确乎已到了水火之势,你能不能告诉我……”江怀雪伸手制止裴书锦的后话,叹了口气,眼底疲累尽显,他看着远处,静默了许久,才终于转过头来,神色决然,像是终于认命,他一字一句问裴书锦:“你是不是真的要跟着我,不弄清个是非曲直,不肯罢休?”江怀雪突然这么严肃,裴书锦有些意外,但只愣了片刻,便重重点了头。“好。”江怀雪拍着扶手站了起来,似笑非笑道:“既如此,也好,让你亲眼看着,我也能真正给你个交代。”裴书锦皱起眉头,有些不解地看着他,江怀雪转过身来,看向裴书锦的眼神中万般复杂,他许久才靠近了,有些艰难开口道:“书锦,我希望你记得,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,那都是我自己选择的。不要为我伤心,不要受我影响,不要在不值得的人事上再浪费时间。等一切结束,好好过自己的生活。”裴书锦眼神微动,他想起慕靖南那句‘怀雪不知意欲何为,但必有杀身成仁之心’……杀身成仁?裴书锦后背攀起一层冷汗,心底的疑云沉沉压下来,江怀雪,他究竟要做什么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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