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舟车劳顿,待回了院中,李婠已是力尽筋疲,她见有人来接,顺势撒开手,吩咐说道:“让他睡在偏房,再派两个婆子值夜。”又命人打了水来,匆匆梳洗后睡下。一合上眼,李婠便沉沉睡去,此间无梦,正酣睡时,又似远似近地听见阵阵哭声,半睁开眼,只见屏风外有一烛火亮着的,这时哭声越发近了,李婠起身问:“哪个在哭?”夏菱掀帘子进屋,后头是抱着永哥儿的奶娘。那奶娘说道:“哥儿半夜醒了,哭着要娘,左右也哄不好。”李婠又问:“馨姐儿那边有没有信儿?”夏菱回道:“院里亮着灯火,不晓得是什么情形。”李婠思忖道:“将人放桌边,再拿些点心来。”夏菱端了碟枣糕来。李婠打发了人出去,她披了件旧衣从屏风后头出来,坐到永哥儿对面,问:“你为什么要哭?”永哥儿不理,他今儿晚间没吃饭,正饥肠辘辘,眼直直地望着那叠枣糕,伸手去拿。李婠将碟子推远,永哥儿够不着,张嘴哭道:“我要吃的。”李婠任由他掉眼泪,莫约过了半盏茶功夫,永哥儿抽抽嗒嗒地止住哭声,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人,哽咽道:“我害怕才哭。”李婠又问:“你害怕什么?”永哥儿道:“我没见着我妈,我怕我妈不要我。”李婠将一块枣糕递给他:“你做得好,吃罢。”永哥儿一把抢过,塞在嘴里头吃下肚,又眼巴巴的瞧着那碟子。李婠说:“明天你妈会派人来接你,不会不要你。如果你今日不哭,回屋睡觉,这碟子枣糕便全给你,你道如何。”永哥儿哭道:“但我害怕。”李婠问:“你怕什么?”永哥儿回道:“我怕我妈不要我。”李婠疑心他没领会,又说道:“她天亮便会来接你,不会不要你。”永哥儿问:“那可以吃糕糕了吗?”李婠道:“要回屋才给。”永哥儿道:“但我害怕。”李婠心说:好生不讲理。她将碟子挪到桌前去。永哥儿一手一个拿着啃了,莫约吃了四五个,他将手在衣襟前随意擦擦,说道:“饱了,要睡了。”说罢,噔噔转身绕过屏风,闷头倒在床上。李婠见他似是睡熟了,命奶娘来抱。只一动他,人就只哭。那奶娘苦道:“二奶奶,这、”李婠说:“让他歇在此处罢。”她到了平日值夜丫头睡的床上躺下。这边李婠才合上眼,睡意朦胧间,只听永哥儿问:“你这人好奇怪,你怎地不问我,为甚子怕我妈不要我。”这声音忽远忽近,李婠含糊问:“什么?”永哥儿哭道:“我不是老爷和我妈的孩子,我害怕。”李婠叹道:“你生母是沈姨娘。”永哥儿说:“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。”李婠只觉事有蹊跷,正欲拒绝,哪知永哥儿说:“我也不是老爷的儿子,大爷才是。”李婠心头一惊。永哥儿继续说道:“那天我和小虎子躲猫猫,进了沈姨娘房里,躲到了床下头。大爷骑到沈姨娘身上,床一摇一摇的,摇了好半天。后头沈姨娘就哭,说什么‘只贪我身子’‘为你流了好几个,好不容易才得了永哥儿一个,又见不着面,又怀了怎么办才好?’大爷就说:‘生下来呗,不管是我儿子还是我兄弟,给我娘养就是了,你给我和我爹开支散叶,是我家大功臣。’后头大爷就走了,留下沈姨娘一个人在屋里。我害怕沈姨娘见着,就趴在床底下等她出去后走了。”李婠道:“你说的我都不听不懂,快睡罢。”永哥儿问:“你说我大爷是我爹还是我哥呢?”李婠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永哥儿说:“我问了好些人,他们有的说我是老爷的儿,有的说我是大爷的。以前我想着是大爷的好,我妈也应该是这样想的,这般疼我。但现在奶奶生的是正牌的孙子,我又想着还是老爷的儿好。”李婠问:“你问了好些人?”永哥儿点点头:“问了奶娘、小虎子、门房老张,还有问了个小丫头圆圆,她名字还是我取的,因着她的脸圆圆的。”李婠说:“你告诉他们,不怕别人说出去?”永哥儿道:“我只想晓得我是哪个的儿子。他们爱便说罢,反正无论我是老爷的还是大爷的儿,都是正经的主子,他们说出去死的也是他们。”这话听得李婠久久未言,后头她也没听见永哥儿再说话。只这永哥儿不晓得,若他再房里等上些时候,又会来一个男人。床先不停地摇,那男的问:“你丈夫厉害还是你儿子厉害?”接着笑:“怕都没我厉害。”沈姨娘□□了一阵子,啐道:“癞蛤蟆吃天鹅肉,要不是被你晓得了,你能近我的身?”沈姨娘又嗷嗷叫了会儿,那男子喘着气说:“敢说你不是想得借我的种?那两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,屋里外头多少个姬妾粉头,都没人再生一个,要不是我,你能生下永哥儿?”姨娘骂:’放你娘的狗屁,永哥儿是大爷的儿子。那男的笑:“那永哥儿便不算,你再生一个,这个须得是我的,让他陈家给我养得儿子。次日清早起来, 秋夫人早早派了婆子来接,那婆子道:“原本大太太应亲自来的,只大奶奶那边离不了人,让我走一趟。”李婠命那奶娘将永哥儿抱出来, 三人走了。夏菱正在廊下将床被拆了叫小丫头拿去洗, 见人走了, 进屋说道:“可算走了, 真是个混世魔王, 成天闹腾。”又见李婠眼底青黑, 正在书案前批坊子的条子,小声嘀咕道:“也不怕将身子熬坏了。”原是起初坊内人骤然多了, 好些规矩没定下,才有了先前左一个管事来右一个管事的场面, 后头李婠厘清了大小事务, 便将规矩改, 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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