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的羊城没有凛冬,湿热的海风将夜色吹得黏稠,像一罐被体温捂热的橘子汽水。
决赛成绩出来的那天,不似古代科举那样有人骑马报喜,在这个信息时代,荣耀只是一串投影在大屏幕上的表格。但那几行宋体字,还是把申城中学的名字狠狠地钉在了物理竞赛的中轴线上。
沉知周,全国第四。
江寻,全国第八。
宋文博,全国第二十六。
三个集训队名额。老吴当时就在会场后面,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。至于钱飞群和王天昊的金牌,周皓和夏淼的银牌,在这样历史性的突破面前,都成了锦上添花的一笔。
没有谁是不满意的。即便平日里最爱斤斤计较分数的钱飞群,也只是推了推那个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,说了句:“还行,没给祖师爷丢人。”
颁奖典礼结束是在傍晚。没有什么比一群刚卸下千钧重担的少年人更具破坏力了,尤其是当他们的钱包里还揣着学校发的奖金时。
聚餐地点定在珠江边的一家粤菜馆,老字号,门脸不大,里面却别有洞天。烤乳猪的皮脆得像新做出来的云母片,白切鸡蘸着姜葱蓉,冒着刚出锅的热气。
老吴这天也不大像个老师,他脱了那个万年不变的灰夹克,袖子卷到手肘,脸喝得通红,杯子里明明是米酒,却硬是喝出了梁山好汉的气势。
“我跟你们讲,”老吴大着舌头,指点江山,“这届……这届就是咱们申中最牛的一届!以后校史馆那面墙,得给你们空出一整块来!”
周皓嘴里塞着一只虾饺,含糊不清地接茬:“老吴,您这话说得太早了。等以后咱们组有人拿了诺贝尔奖,那一面墙都不够他们分的。”
全桌哄笑。夏淼坐在那儿拆一只巨大的罗氏虾,闻言翻了个白眼,把剥下来的虾壳精准地丢进骨碟里,“周皓你这头金牛座的牛皮能不能少吹点?先把你的银牌捂热乎了再说吧。”
“银牌怎么了?”周皓理直气壮,“那是白银,也是贵金属!通货硬挺!”
在这一刻,那些该死的拉格朗日量、那些折磨了他们几百个日夜的偏微分方程,都被抛之脑后,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成了饭桌上的主旋律。
沉知周安静地坐在背风的位置,穿着大家都有的那件蓝白校服外套。只不过为了讨个好彩头,老吴特意去买了一批红色的丝带,非要给他们几个绑胳膊上,看起来像刚从哪个运动会上下来的吉祥物。她嫌傻,偷偷解下来缠在江寻的手腕上。
她话不多,一直在低头喝那盅花旗参炖乌鸡汤。
但这不妨碍她是这张桌子的中心。
哪怕是这群眼高于顶的天才少年,也不得不承认,沉知周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“天才”。那种不管题目出得多变态,她都能像切豆腐一样找出破绽的人。
江寻坐在她左手边,平日总是活跃气氛的人,此刻却在专心致志给沉知周挑鱼刺。
那种清蒸东星斑,肉质细嫩,但要是卡了喉咙也不好受。
江寻用公筷把鱼脸肉最嫩的那一块夹下来,仔仔细细地把甚至都不太可能存在的软刺剔干净,然后很自然地放进沉知周的碗里。
“吃点肉,”他低声说,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,“别光喝汤。”
沉知周抬头看了他一眼。那时候的江寻,头发比后来短一些,因为喝了点酒,眼睛尤其亮,像是把羊城塔顶上的灯都偷了进去。
坐在对面的夏淼和周皓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虽然全班都知道两个人的事,但他们也未曾料到江寻竟敢在老吴面前暗度陈仓。
“寻哥,我也想吃鱼。”周皓故意捏着嗓子恶心人。
江寻头都没抬,顺手转动转盘,把那盘只剩下鱼骨架的盘子转到周皓面前,“吃吧,补补脑,争取下次把受力分析做对。”
周皓:“……”
宋文博坐在离他们两三个位置的地方,戴着眼镜,斯斯文文地吃着一盘菜心。
他看了二人一样,默默地端起杯子,抿了一口有些发苦的大麦茶。
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夜晚,连遗憾都显得像是一种淡淡的文艺点缀,并不伤筋动骨。
晚饭结束后已是十点。
羊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。珠江两岸霓虹闪烁,游船拖着长长的光尾在水面上划过。那种湿热的、带着烟火气的风吹过来,和北方干冷的冬既然不同,让人觉得毛孔都是张开的。
大家不想打车,决定走回酒店。也就两三公里路,正好醒酒。
这是一幅很嚣张的画面。
几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少男少女,不管不顾地占据了整条滨江大道。他们手里拿着便利店买的冰可乐或者维他柠檬茶,有人在辩论刚才最后一道波动力学的第二种解法,有人在讨论回到学校该怎么跟文科班的女生吹牛。
少年人的声音很脆,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上空回荡。
“诶你们说,”王天昊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投进十米开外的垃圾桶,“咱们算是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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