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灵当时便对杨林说:“依你看,我们再返聘戴家的小娘子回来,到我们染坊做事,如何?”
戴家的小娘子,名叫戴思媛。杨林主动对程灵提她从前常在染坊帮忙的事,其实就有这么个意思。
程灵一问,杨林立刻说:“师傅胸怀仁义,此谓一举数得!”
可不就是一举数得嘛,程灵返聘戴思媛,既是给这姐弟俩一个长久的生计,同时也能给自己接手染坊减少障碍。
他们毕竟是外来者,对这庸州城的一切都不熟悉,这种接纳返聘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在行当里树立起仁义形象,能够减少外来的敌意,更快地融入当地。
至于戴氏姐弟,他们孤苦无依,宗族的长辈又全都是等着将他们拆吃入骨的恶狼,如果程灵能够给他们一个依靠,他们还能不赶紧靠过来吗?
理论上,戴氏姐弟是不会有二心的,纵是有,程灵也不怕。
接下来,事情发展果然如程灵所料,到了戴记染坊,戴氏姐弟一听说程灵要返聘戴思媛,姐弟两个当时就十分欣喜地应了。
程灵道:“染坊大管事我会另外派遣,便请戴娘子做染坊顾问。我们初来乍到,许多地方都生疏不明,戴娘子做顾问,万事请多提点。”
戴思媛牵着弟弟的手,挺起了脊背,虽然“顾问”是个新鲜词,但听话听音,她也有些明白顾问的管事范畴了。
总之大概就是什么都可以管,什么都可以提,但并没有决定权。
这样不好吗?
不!这就已经非常好了!
戴思媛望着程灵,目光中流露出了格外的欣喜与期盼,那是一种对未来生活有了向往才有的光。
戴记染坊的格局正如姚五昨日所说,占地约十亩,一面临河,一面临街。
临河可以方便取水排污,临街则方便售卖成品。
而小庸河边的这一片街区,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作坊聚集地,除了染坊,此外还有各种作坊都聚集在此。
比如丝织坊,比如木作坊,比如糖作坊,比如铁锻坊,比如造纸坊,比如瓷器坊等等。
戴记染坊左边的就是一家木作坊,右边的是一家糖作坊,隔几家之后,又是一家丝织坊。
不过总的来说,小庸河一带存在最多的还是染坊。
这大约也是因为庸州临海,丝织业相对发达,所以染坊才比其它作坊格外多些。
戴思媛向程灵介绍道:“似咱们戴记染坊这般规模的,小庸河一带至少有十五家……”
说一句,她忽然掩口,面露惭色。
戴记染坊已经是过去式了,程灵虽然还没有将染坊的旧匾额摘掉,但染坊改名势在必行。
戴思媛有些忐忑地看向程灵,不知道这位新东家脾性如何。
程灵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怒,她只是对杨林道:“你去定做一块牌匾,新染坊改名白鹭,白鹭染坊。”
这个名字相对来说有那么点不常规,吴耘脱口便问:“师傅,为何叫白鹭染坊,不叫程记染坊?”
程灵笑了笑说:“黄鹤矶头,白鹭汀洲,烟水共悠悠……方才我站在染坊后头,遥看小庸河蜿蜒远去,天边有白鹭飞起,偶有所感罢了。”
这么风雅的一番话说出来,一下子就显得这“白鹭”二字仿佛都带了股仙气般,顿时就衬得所谓“戴记”或“程记”俗气无比。
吴耘张了张口,当下的心理活动是:居然胆敢跟师傅比品位,是什么让我飘成这样了?
戴思媛忍不住游动双目,悄看程灵,腮边不知不觉就多了两缕粉晕。
昨天程灵飞身上称量台的英姿未曾使她动容,今日程灵聘她做顾问,她虽然欢喜又感激,也不曾多动半分心思。
可就刚才,程灵那一句“白鹭汀洲,烟水共悠悠”,不知怎么,却忽然就使她明确感觉到,眼前郎君当真是风流蕴藉,神采星动。
试问哪个女郎见到这样的郎君,不要脸红片刻?
不止是戴思媛,就是染坊里原先留存下来的工人们,他们看程灵的眼神都变了呢。
时人对读书人的仰慕,永远是程灵这个现代灵魂难以理解的。
她又一次凭借随口说出的一句诗,吃到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福利,顺顺当当地就将戴记染坊交接了过来。
至于原先预想中的,防备着回来闹事的戴氏宗族人,这一天倒是不曾出现。
程灵就留下了洪广义暂做白鹭染坊的大管事,老洪是块砖,哪里需要哪里搬。
洪广义倒是不怯,但他也很实诚,对程灵说道:“郎君,只是管一管人的话,小的倒也能管,但这个染坊究竟要怎么才能做好,小的……小的怕、怕没个方向。”
程灵就告诉洪广义说:“不急,你且先熟悉着,等两日自有转机。”
为什么这么说呢?因为做实业的核心竞争力就是产品。
而好的染色产品,程灵不缺。
她手机里的资料库,又到了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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